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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罢满帘风第5章 蒹葭苍苍在水一方在线免费阅读

怀钰快步走入吟墨轩，只见问天临窗的背影，在温泉氤氲的烟雾衬托下，分外萧索。

听见脚步声，问天转过身来，手中的埙也顺势放在紫檀木酒桌上，今日问天身着一件青莲色曲水纹直裰，外罩一件银鼠皮褂子，头发用木簪随意挽了，很是家常放松。

问天比怀钰大三岁，国字脸，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家学渊源，是个难得的文武全才，深得皇帝赏识，太子屡屡想把他召入麾下，他却都婉拒了，却和与世无争的怀钰感情甚笃。

屋子里烧着银丝炭，暖暖的飘来一阵浓郁而甘醇的酒香。怀钰深吸一口气:“贵妃醉，你是从哪里搜罗来的如此好酒？

贵妃醉，是闽南的贡酒，用品种最好的荔枝酿成，因唐朝杨贵妃喜食荔枝而得名。

问天哈哈一笑:“不是顶级的好酒，怎能打发你这饶舌挑剔的王孙公子？

问天拿起紫檀木酒桌上的黄玉酒壶，亲自给两个酒杯斟满，乳白色的酒液在半透明的黄玉酒杯中，甜香扑鼻，甚是诱人。

怀钰也不客气，端起酒杯，放在鼻端转圈轻闻，仰头一饮而尽:“好酒！

福伦被管家带去吃饭了，吟墨轩关了门，怀钰脱下藏青大毛斗篷，房间里只有怀钰与问天，把酒言欢。

吟墨轩窗外就是温泉，采温泉的地气，屋里又放了暖炉，问天就打开窗子，边喝酒边赏雪，倒也不觉得冷。

窗外不远处，有一丛芦苇，因着临近温泉地气热，并没有枯萎，反倒是精神气十足，扬起雪白的芦絮，衬着温泉的白烟，有种似梦非梦的感觉。

怀钰一边饮酒，一边笑问:“刚才在外面就听你吹蒹葭，难道是心里有了哪位姑娘，道阻且长么？

问天端着一杯酒，听怀钰此言，摇头轻笑，一饮而尽:“庸脂俗粉，岂入我眼！

怀钰想起三月三上巳节那天，跟问天去郊外踏青，遇见左相姬千泷之女姬梦梅的事，不禁含了一丝促狭:“庸脂俗粉自然入不得问天兄法眼，不知姬相家那位倾国倾城的梦梅小姐如何啊？

问天被他气笑了，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指向怀钰：“你个泼皮无赖！人家梦梅小姐自始至终眼睛就在你睿王身上打转，就没正眼看过我。

怀钰仰头哈哈大笑，将手中半杯酒一饮而尽，摇摇头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怀钰知道母妃娘家与姬相家是世交，渊源颇深，所以母妃也很喜欢姬梦梅，总想撮合他俩。

但怀钰偏偏对她无感，怀钰性子率真洒脱，姬小姐却骄矜傲慢，模样倒是长得明艳，只是没有入怀钰的眼。

问天放下酒杯，夹了筷糟鹅掌放在怀钰面前的碗里，“来，吃点菜，别光顾着喝酒，这酒后劲大。

怀钰用象牙筷子夹起鹅掌闻了闻，惊喜的说：“噫！是师母亲手做的？

问天拍了拍怀钰左肩：“我就说你是猎犬鼻子，刁钻得很。母亲前几日回了趟老家看望外祖母，带回来纯正的绍兴酒糟，紧赶着做的，知道你最喜欢这个！

又指着桌上的糖醋酥鱼，芙蓉虾球，雪菜火腿丁，酸笋鸡皮汤，让怀钰都尝尝。因怕冬天菜冷得快，每道菜下都垫着小炭碟，一直保着温，怀钰食指大动，吃的停不下筷子。

小时候跟着裴师傅学功课，课间吃的点心也是师母做的，问天父母感情极好，师母总是亲手给丈夫做饭做点心，师傅让她休息，这些事交代给下人就好，师母却笑着说，为夫君洗手作羹汤，是她的福气。

问天比怀钰大三岁，早已过了弱冠之年，裴师母对儿子的婚事也非常头疼，每逢春日踏青，秋日赏叶，各种节日聚会，裴师母都拉着儿子去参加，实则为了相看世家小姐，但问天一个也没看上。

怀钰也很想知道，好友心中理想的妻子是什么模样，于是问出了口。

问天低着头想了想，自斟自饮了一杯贵妃醉，然后看着怀钰说道：“说实话，我不知道她会是何种模样，但她定是能懂我的骄傲，也能安慰我的失意，她未必很有才，但一定很有趣。她不像那些闺秀们都是一个模子的刻板，她应该有自己独特的思想见识。

莫名的，怀钰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红色斗篷的女子，她忽嗔忽笑，言谈有趣，倒是很符合问天心中理想呢，可那是王叔的妻子，自己的长辈啊，问天如果认识了，会不会恨自己生的太晚？怀钰想到此处，不禁摇头轻笑。

问天见他呆呆的想一会笑一会，也不去理他，拿起桌上的埙，慢慢的吹了一曲寒江残雪，这首曲子乐师大多以竹笛或者洞箫吹奏，问天偏偏喜欢埙的空灵苍凉，自己改了谱子。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在问天的埙曲里，怀钰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不觉的醉了。好在他的酒品不错，醉了就睡，在隐庐的客房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傍晚。

问了侍女，知道问天在书房，怀钰轻车熟路找过来。裴家世代书香，清流门户，香樟木书架上，存了许多外面找不到的藏书孤本。

书房里，问天刚画了幅水墨寒梅图，扔下笔看到怀钰站在一旁，笑问：“酒醒了？怀钰嗯了一声，拿起寒梅图细看，山边溪旁，梅树老枝遒劲，几点梅花半隐雪下，意境孤冷，一气呵成，都是贵妃醉的功劳。

忽地想起父皇藏珍阁里那幅梅花美人图来，随口问了句：“问天，你可知道哪家官宦夫人，闺名是良玉么？

谁知问天身子一震，声音略带颤抖：“良玉二字如何写的？

怀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是良善的良，美玉的玉啊。

问天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坐下，声音淡然清冷：“我的小姑姑，闺名就是良玉。

怀钰大为吃惊，便告诉了问天今日父皇让他品鉴的那面团扇，画面的海棠双雀和题诗，落款正是“良玉戏作。

问天听后幽幽叹了口气，讲起裴家的旧事，问天的爷爷是前朝太傅，也是当今皇上和众位皇子的师傅，问天的父亲从小就是皇子们的伴读，一起长大，一起淘气。

裴太傅有一子一女，女儿名唤良玉，聪明可爱，裴太傅视若珍宝，也时常跟着父亲哥哥来皇宫里玩，有时去陪皇后娘娘说话，有时也陪太后抄抄佛经。

良玉最擅长作画，尤其是工笔花鸟，她画的鸟儿似乎能婉转鸣唱，她画的花儿仿佛能闻见花香。太后和皇后生辰都得到过良玉赠送的画扇，自然万分喜爱，舍不得用，偶尔看看然后珍藏。

皇帝手里那把画扇，多半就是先太后的遗物。怀钰好奇的问道：“那小姑姑如今嫁去了哪里，怎么平日没听你提起过她？

问天眼里一痛：“小姑姑还没出嫁就没了，爷爷奶奶深受打击，没过两年，就先后去世了，父亲深感小姑姑福薄，说慧极必伤，小姑姑就是太聪慧所以不能长寿，带累了爷爷奶奶，让全家不必再提。

怀钰有些尴尬，问天却挥挥手，让他不必在意，他知道怀钰是无心的，送怀钰出门时，提醒他后日冬至，皇上安排了行宫围猎，皇室聚会，让怀钰早些去。

怀钰知道父皇很赏识问天身手，定会让他也参加围猎，一问果然如此。两人定下碰头的时辰，叫来福伦，怀钰披上斗篷，一提缰绳，擎苍一声嘶鸣，扬蹄而去，马鹏里的追风也仰头附和一声，好像在和擎苍告别。

问天揣手往回走，有些事他没告诉怀钰，关于皇帝和他的弟弟们，与小姑姑的纠缠拉扯，为何小姑姑早早的香消玉殒，又为何皇帝珍爱小姑姑画的团扇，有些事，怀钰不必知道，那些权利游戏和阴谋算计。

怀钰和福伦冒雪回到皇宫，刚走进寝宫，忽然想起答应为王叔找太医的事，叮嘱了福伦，明日去太医院，找刘院判安排个擅长治肺病的太医，后日一起去行宫，为王叔诊治，福伦答应着，点燃暖炉关门出去。

想到后日的围猎，怀钰不禁有点期待，蜀中雷氏精于制造弓箭，家族子弟皆擅长骑射，不知婶婶身手如何，堂妹悠然会不会骑马，王叔有病在身，应该不会参与，也不知父皇见到二十年没见的兄弟，是怎样的情形呢？

今日出门，没去御花园采梅花插瓶，墙角的花已是几天前的，香味尽散，凋零无几。怀钰带上剪子花篮，也没叫福伦，一个人去了御花园。

刚剪了半篮子红梅，忽听见皇上和贵青说话的声音，“你看这红梅开的，和那年良玉吹箫时一样好，许久没看见这么好的梅花了。怀钰一惊，躲在树后，不让父皇看见。

贵青公公低声回道：“裴姑娘天人之姿，又擅作画又懂吹箫，这宫里有几人能与她相较呢？皇上藏珍阁里的画，真真是传神，留下了裴姑娘最美的风姿。

皇帝良久之后，叹了口气：“画犹在，人已去，天子亦不可违逆天意。贵青撑着伞，随皇帝慢慢的往皇帝寝宫走去。

怀钰心中震惊不已，藏珍阁那幅美人图，画的竟然是问天的小姑姑良玉！她与父皇之间到底有何种故事，后日围猎见到他，定要问个清楚。

胡乱再剪了几枝梅花，怀钰匆匆回寝宫，让宫女拿花瓶接了清水，插好红梅，怀钰一边翻来覆去想那美人图，一边想着问天讲的往事，后半夜才睡着。

梦里那位良玉姑姑二八年纪，在御花园梅花树下吹箫，还是那曲寒江残雪，曲盛幽远，父皇靠着树，带笑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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