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章节我们活过的刹那

我们活过的刹那第7章 暗红在线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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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轿车在周末加班回家或外出聚餐的车流中走走停停，好在出门早，六点四十多她就到了。刘承洲探头一看：“一楼的洋房，挺会选的，还带花园。韩忆澜打趣道：“都是你家盖的，他家就算选地下室你也会夸选得好。

刘承洲被她逗笑了，随口蹦出一句：“嘴这么贫，是给季宁带坏了。

车内气氛瞬间从轻松快速沉淀为阴沉的糊状，粘稠冰冷，拽着两个人一同快速下坠。韩忆澜身子晃了晃，轻轻伸手出去拉开车门，飘出一句：“谢谢，我去上课了。

刘承洲点点头说不出话，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锁死。司机刚要发动车子驶向他父亲家时，他摆了摆手，干涩地吐出三个字：“缓一下。

这条路是分隔天池府洋房区和别墅区的主道，很宽，司机就这么停在原地，刘承洲开门下车来到副驾驶座，掏出手套箱里的打火机和烟。他烟瘾不大，这盒烟显然是很早就被扔在车里的。他走下车点着烟，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韩忆澜下车前往的方向——

门廊灯光大亮，似乎门一直开着，这是怎么回事？

韩忆澜站在波波家一楼那个被精巧的花园包裹的入户区域，整了整发型，平息了一下从车里出来的低落心情，伸手按响了门铃。提前到达的从容让她即便马上要面对波波妈，也似乎不那么紧张了。

波波妈依旧冷着脸来开门，但就在韩忆澜刚准备抬脚进去时，波波妈又回身挡在她身前，伸长鼻子嗅了嗅，眉毛皱了起来。

韩忆澜有些紧张，忍了几秒没忍住，轻轻抬起胳膊往自己腋下嗅了嗅——不至于吧？

波波妈翻了个白眼：“别闻了，那么重的香火味儿你闻不出来吗？

韩忆澜脸上刷一下红了，确实，在那种场合熏一早上，随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车里，浓烈的线香味估计没散尽。她赶忙低头翻包包，想着会不会刚好夹层里有个香水小样啥的。

波波妈不在乎她此刻是在刨什么，前两天群里那番针对她的围攻她没有作出回应，不代表她忘了因何而起。她语气里的敌意浓度逐步提高：

“我记得小韩老师你今天调整课程安排是因为有人下葬是吧。你在那种地方呆了一整天，穿着那种场合的衣服直接就来别人家里，你有没有考虑过，有的人是会嫌晦气的？

韩忆澜张口结舌，这样的刁难有些超纲。如果她上心一些，确实应该早点回家洗澡换装再来；但是说到底，她为何要对三番五次为难她的波波妈如此上心呢？又或者，这是对波波妈不上心还是对雅阁的工作不上心？那如果波波的爸爸不是即将负责泓晟市中心CBD的项目总，她这样的不上心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才想到泓晟，背后又响起了那个不算老成却很有气场的声音：“你不是来上课的吗？怎么还不进去？

2

如果这是一部霸总文，那这个时候就应该是波波妈认出泓晟的少东家然后点头哈腰赔不是的“解恨环节。事实上，如果刘承洲早两年好好营业，积极参与集团事务，那这一幕还是有可能发生的；可偏巧这厮一直窝在财务部看报表，还经常跟他爹一不对付就翘班，所以此时此刻他既不知道波波家是干什么的，波波妈也对他的斜插一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承洲之前站在暗处多少听到了一些事情进展，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耐着性子替韩忆澜分辩：“阿姨，我们今天确实忙到很晚，我朋友也是不想耽误您这边的正事儿，忽略了这个事情，没来得及换衣服。给您赔不是了，希望您多担待。

波波妈是个有头脑的人，就像前天在群里舌战时，一看势头不好她再也没回击半个字。现在一看有个高大男子为韩忆澜出头，她也不想在自己家门口闹将起来。她眨眨眼，换回高傲的表情：“行，不计较了，先上课吧。

韩忆澜刚进去，门“砰地一声马上关紧，感觉关门的人是恨不得出其不意地将门砸到刘承洲脸上。刘承洲翻了个白眼冷哼一身，转身离开了。

屋内，韩忆澜正朝着楼梯走去，身后又响起了波波妈略含讥讽的语气：“小韩老师，我记得今天下葬的，似乎就是你对象呢吧？那门口那位又是……

韩忆澜不是包子，尽管她从没指望过波波妈有同理心这种东西，但现在这个意有所指的语气简直是侮辱人。她猛地转头盯着波波妈：“你要是不介意我把波波宝贵的私教时间拿来陪你聊我的私生活，那我自然是OK的。

说话时的她，脊背挺得笔直，咬紧牙关，大而深邃的眼眸格外黑沉，周身散发出一种随时可以豁出去跟人厮打的气场。波波妈也眯起了眼睛，玄关里的气氛此时格外紧张。

一声稚嫩的童声清脆地响起：“韩老师，已经七点了，咱们还不开始吗？

圆头圆脑的波波从楼梯上伸出头看着他们。

两个女人瞬间收敛了各自的攻击性，韩忆澜不再搭理波波妈，一边转身跟波波上楼，一边柔声应道：“开始开始，今天我教你一个用交叉笔触画出水面效果的办法！哇！我要学我要学！……

八点半很快就到了，韩忆澜多延长了十分钟，她愿意把属于波波的时间给足，拿奖这回事说到底都是为波波好。

下楼时，她和波波妈彼此当对方是空气，她目不斜视地直接出了门，一打眼就看见路灯下哑光黑的车身。

她愣了愣，脚步有些迟疑，车窗降了下来，刘承洲示意她上车。

刚坐进车里，眼神无意间飘向波波家。一楼的隐私性很好，除了绿植和栅栏什么也看不见；倒是二楼的落地窗前，是波波妈抱着手臂看着他们的姿态。隔得远她看不清波波妈的表情，但结合她方才在玄关处受的羞辱，已经让她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刘承洲示意司机往欣景花园开，韩忆澜才慌地回过神：“那什么，现在还早，你把我送到外面地铁站就行，地铁直达我家门口，可方便了。

刘承洲愣了一下，语气有些迟疑：“那明天下午我又来接你……

韩忆澜知道刘承洲是因为季宁才对自己格外照顾，但波波妈在玄关的那番奚落也着实提醒了她。且不说和刘承洲这样的少爷闹出绯闻会有什么麻烦，就算他什么也不是，和自己刚过世的好兄弟的女友搞出莫名其妙的话题，对他而言也属实过了点。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许烦躁：“承洲，我要来这里上课一直上到29号，还有整整两周，你肯定有你自己的事要忙，不用这样帮我。季宁走了我一个人也不是无法生活的废物，昨天是第一次来，没算好时间来不及吃晚饭，确实很感谢你帮我，明天开始我会把晚餐时间预留出来的。真没必要这样麻烦你。

此刻车里光线很暗，但刘承洲也能从一片幽暗中感受到，韩忆澜周身乍然冒出的一圈小刺，像那种毛茸茸的仙人掌；说实话伤害不大，用手轻轻掠过的话甚至感受不到明显的痛感。但你知道这是她用尽全身力气为自己筑造的保护壳，也因为面对的是朋友，才又很小心地把原本可以很尖锐的刺控制成软软的一层。

他几乎想伸手摸一摸这层软刺，但也用尽全身力气收回了那只在心中伸出的手。

“我，是有事要忙。我马上要出差一趟，但是车和司机都会在天池府。小区晚上黑，你别一个人瞎走，出去也不是每天都能扫到共享单车。接下来这段时间司机每天八点半都会等在她家门口，然后把你送到地铁站，只送到地铁站。

再拒绝似乎就太见外了。韩忆澜叹了口气，点点头：“谢谢你。出差照顾好自己。

3

在地铁里，韩忆澜突然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她在想是不是地铁里的冷气开得过足，不自觉地有些瑟缩，一到家就赶忙进浴室开始放水脱衣服；很快，内裤上的一团深红让她心下一凛。

掐指一算，这个月的姨妈已经晚了约莫十天，但连日来的悲伤和压力让她已经模糊了时间，是以完全没在意。此刻总算来了，也算松一口气。

第二天起床，她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对：睡前垫的卫生巾上什么都没有，但小腹却有丝丝坠痛，这样的情况从来没出现过，实在是有些心烦。正好昨天的课程换到了今天上午十点，她忍着逐渐酸胀的腰腹勉强上完课，午饭都没胃口吃，马不停蹄地去医院挂了妇科号。

经过几番折腾，做了一堆检查，韩忆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就诊室。见怪不怪的中年女医生拿着各种化验单冷漠地丢下一句：“先兆性流产，不过不算严重，你最近不要熬夜，也不要有太大情绪波动，多吃点养胎的，没事的啊。

韩忆澜瞪大双眼，近乎惊吓地叫出一声：“啊？？

医生也被她的反应惊到了，上下打量着她，疑惑地解释着：“你怀孕6周了，这个是从上一次月经结束开始算的。

韩忆澜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医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倒在沙发上的第一秒眼泪就不受控地涌出，她颤抖着手拨通了谢语遥的电话。

半小时后谢语遥敲开了韩忆澜的房门，此时的韩忆澜刚停止哭泣不久，满地的纸团和肿泡的红眼睛让人不忍。谢语遥先是认真地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扶她坐回沙发，踢开脚边的纸团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做手术？我陪你。

“手术？什么手术？韩忆澜的状态已经只能用失魂来形容，从得知怀孕到谢语遥来这里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她就像被拔了电源的机器， 整个大脑一片空茫。她早在追悼会当天就彻彻底底接受了季宁已经去世这个事实，也在搬家当天彻底接受了回归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这个事实，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胚胎算什么？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好像她也想问问命运：“我好不好玩？你是不是玩得很开心？命运同样回答不了她。

谢语遥两手握住韩忆澜的肩膀摇了摇：“手术啊，人流手术，你别告诉我你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清醒一点，你要一个人养这个孩子吗？

韩忆澜的认知终于一点一点又回到了正轨：“是，对，我一个人照顾不好的。我根本没想过，就算季宁还在，我们也计划过两年后再要孩子。然后，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呢喃出一串日期，然后红着脸低下头：“遥遥……你别笑我啊……季宁生日那天，我俩都喝多了，似乎是忘了做措施……

谢语遥轻轻拍着韩忆澜的肩头：“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阿澜你还年轻，你以后的人生还会有各种可能，不管怎样权衡，你现在独自个儿养大一个孩子真的不明智，我要是那个孩子我也不想还没生下来爹就没了，凄凄惨惨地长大。

韩忆澜像被抽走浑身筋骨那样疲惫，她靠在谢语遥胳膊上，脖子软软地向后倒，抬头看着天花板，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为什么要遇到这一切，我上辈子怕不是屠了个村。随后她掏出日历看了看，跟谢语遥说：“我想长假再去手术，到时候你陪我去吧。

谢语遥一脸怀疑：“还要等半个月？你确定你愿意拿掉它吗？

韩忆澜把波波家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然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既然都决定要拿掉，早两周晚两周不重要了。你不懂那家人多难缠，再说，季宁去世后这一段时间雅阁学院的领导对我已经很是照顾，我真的不想因为我的破事儿再折腾整个管理层。9月30日是提交比赛作品的日子，这样，我上午办完提交，下午就去做手术；刚好国庆我们这边照例会给学生放假三天，那三天我正好在家休养，你看行不行？

谢语遥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行，就再拖一阵。我给你预约靠谱的医院，那几天你不要点外卖了，我家阿姨煲汤手艺好，我让她每天炖了大补的给你带来。

韩忆澜还挂着泪痕的脸上绽开笑容的同时，新一波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遥遥，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

谢语遥歪头看着她：“你觉得，还会比现在更糟糕吗？我是说，你的处境。

韩忆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皱眉想了想，还是认真作答：“我觉得，真的，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还好已经2023年了，做个人流手术不算啥；换作在古代，我估计我还非得把这孩子生下来给季家延续香火，才算功德圆满呢。

谢语遥被这种假设逗乐了，她俩一块儿说笑了几句，韩忆澜终于彻底恢复了平日里理智沉稳的状态。谢语遥拍了拍她：“你看，现在已经是在谷底了，那接下来不管你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在向上爬了对不对？洗把脸去吧你，五点了，我陪你下楼吃点儿东西，然后送你去天池府。你不是今晚也得去陪太子爷画画呢？

韩忆澜笑着点点头，“行，跟你我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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